口腔矫正,要找靠谱的正畸医生

*本文为「三联生活周刊」原创内容



当牙齿变得和美息息相关,正畸这一并不属于“医美”的传统齿科项目突然开始收获越来越多的成年患者。在搭上颜值经济这列快车后,短短几年的时间里,牙齿正畸已经成为整个口腔行业里成长最快的细分领域。



记者|李秀莉
编辑|贾冬婷

“微笑曲线”
4月的一个下午,北京国贸附近的一家私立牙科诊所里,田田躺在诊室的治疗台上,左手拿着个塑料小圆镜,咧开嘴巴,左右移动着头部,仔细端详着自己箍有两圈钢牙套的牙齿。在身边的主治医生为她调整牙托槽表面的贴片后,她指着左右门牙往后数第四颗牙齿问,能否让这两颗牙的位置再低点,“我的虎牙有点长,相比之下,这两颗牙的位置有点平”。因为张着嘴,声音有点含糊不清,但表达的诉求清晰,“希望调整后,笑起来时下嘴唇的弧度更好看”。
眼前的田田看起来有一米七左右,蹬一双白色运动鞋,黑色紧身运动裤衬托出两条笔直修长的腿。一头波浪形长发下面,是一张青春洋溢的脸。田田是一名北京的大学生,一年多以前,她来到这家牙科诊所里进行正畸,这是一项口腔外科手术,通过在牙齿上佩戴各种矫正装置,如口腔内部或外部戴用矫治器,对牙齿、牙槽骨及颌骨施加适当的“生物力”,使其产生特定方向的移动,从而改善牙齿、上下颌、肌肉等口腔组织之间的不正常关系。
牙齿正畸已经成为整个口腔行业成长最快的细分领域 (视觉中国 供图)
沈晓是田田的主治医生,她记得田田刚来就诊时的牙齿状态,既没有牙齿明显排列不齐的问题,也没有上下颌骨咬合不好等功能障碍。但对方提出的诉求明确而具体,“她希望通过正畸改变自己上嘴唇微微前凸的状态,同时让牙齿的中缝与面部中轴线合齐,并改变上下牙的微笑弧度”。这几项要求,从医学层面,与口腔健康的关系并不大,却都与面部的审美息息相关。在沈晓看来,田田做牙齿正畸“完全是基于美观的需求”。
沈晓为她制订了相应的正畸方案。为了让牙齿在口腔中有充分移动的空间,田田需要拔掉四颗牙,这几乎是大部分中国人进行牙齿正畸前的必要环节。沈晓向我解释,与西方人相比,东方人的脸前后距较短,牙弓窄,牙齿往往更为拥挤,因此正畸拔牙的比例更高。为了达到更好的面形,几乎有60%以上的患者需要拔牙矫治。漫长的等待后,田田才可以戴上为她量身定做的牙套。
田田选择了传统的金属托槽,也就是我们通常说的钢牙套,相比于现在流行的隐形牙套,金属牙套看起来并不美观,粘贴在牙齿表面的金属贴片还会因为和口腔黏膜的摩擦,造成口腔溃疡等问题。但好在价格相对更低,与隐形正畸动辄四五万元甚至更贵的价格相比,金属托槽只要两万多元。更重要的是,由于发展历史久、操作技术成熟,可以保证更好的矫正效果。
金属托槽也是所有的矫正方案中用时最短的。即便如此,田田的治疗依然要持续两年之久。从医学层面看,牙齿正畸的确不受年龄的限制。但相比于刚换完牙、仍处于牙槽改建活跃期的儿童青少年,成人牙齿的移动方式和移动难度都相对更大,治疗的周期一般在两到三年的时间。
奔着“变美”的诉求而来,田田显然做足了功课。这天就诊时,她所说的弧度是牙齿正畸时通常所说的“微笑曲线”,即微笑时上嘴唇和下嘴唇所形成的两条曲线。它是一项和审美息息相关的指标。完美的微笑曲线需要满足几项标准,首先是展露牙齿的数量,亚洲人需要在8~10颗最佳,欧美人则是10~14颗。其次,牙齿排列整齐还不够,需要有一定的突度,门牙最前最突,向后的牙齿挨个之间形成一个椭圆形的弧度。弧度还不能太平直,这样容易显得呆板。最好的状态是从中间向两侧冉冉上升。
想达到最完美的微笑曲线,除了准确布局每颗牙齿的位置,牙弓的宽窄、牙龈的露出面积等都需要进行精细的把控。沈晓向我解释,医学上经过大量的数据分析,发现最理想的笑线,应该是笑起来时显露上颌前牙75%~100%的门牙及牙龈乳突(牙龈乳突为填充在牙齿与牙齿缝隙之间的牙龈),它被称为中位笑线;如果笑起来时门牙显露少于75%,则是低位笑线,容易给人不大气、笑容不够璀璨的印象;显露全部门牙并露出2毫米以上的牙龈时,笑线又会显得太高,显得不够雅观。
田田的治疗已经进行到中后段,现在的她咧嘴微笑时,箍着钢牙套的上牙已经能够正好不多不少地露出八颗,符合最标准的“八齿微笑”。但显然,她对自己的微笑曲线还不是很满意。说完两颗第一前牙的调整,田田又咧开嘴,含糊不清地指给沈晓看自己微笑后的嘴角,那里和牙床正好形成一个三角暗区。“我想要这一块面积也大一点。”田田指的这个位置在正畸医学上也有专门的称呼,叫颊廊。口腔正畸学认为,最完美的颊廊,应该是两侧面积加起来不超过口腔面积的15%左右。太大或太小,理论上都会影响笑线弧度的完美呈现。“颊廊过大,就会显得笑容不够饱满,在面相上看起来会显老,如果颊廊过小,笑的时候就会感觉满嘴是牙。”
沈晓所在的中日友好医院正畸门诊,现在60%以上都是成年人 (王旭华 摄)
但理论距离现实毕竟有距离,沈晓耐心向她解释,虽然可以通过缩窄牙根的宽度来将后面几颗牙齿进一步收缩,以扩大颊廊的面积,但每个人的牙根宽度相对比较固定,不会是大范围的扩或者缩。况且,戴着牙套和摘掉牙套时,人的观感可能会不一样,“当你拿掉牙套之后,你会发现实际上后面这部分的牙齿看上去是比现在偏多的感觉”。听了沈晓的一番分析后,田田决定再观察一下,等下周来复诊时再决定下一步的调整方案。
“和青少年正畸跟着牙医的审美走不同,成年人正畸时,基本上自己会主动和医生交流,提出希望做成什么样子。”沈晓来自中日友好医院,在卫生部出台医师多点执业的政策后,于2016年来到这家初创的私立牙科诊所里,成为一名兼职的正畸医生。现在的她基本上每周的时间切分成两块——中日友好医院和这家牙科诊所。
数据统计也可以证实这种变化趋势。成立于2008年的牙套之家是中国人气最旺的牙齿矫正、正颌手术论坛之一,垂直服务于口腔正畸患者。创始人鱼大吉告诉我,2008年到2012年,论坛的注册会员在10万左右,到现在,这个数字是1000万。其中,31%的用户年龄在18~25岁,55%的用户年龄在26~35岁。这意味着整个平台有近九成人群在18~35岁。
另一个显著的变化就是,牙齿正畸变得和“美”息息相关。“现在成年正畸的患者特别多,就是因为大家意识到正畸原来是可以改善面部形态的,尤其是面下三分之一的正面和侧面。”沈晓说。鱼大吉则从平台上用户讨论的内容变化感受到了这种新的趋势。他说:“像10年前,很多人会觉得牙齿整齐了就可以,现在会更关注侧脸、苹果肌、下巴线条之类的。换句话说,牙齿整齐了还不够,因为对美学的要求更高了。”

谁在进行牙齿正畸?
做牙齿正畸近10年,沈晓对田田这样的成年正畸患者已经非常熟悉。她告诉我,自己所在的中日友好医院正畸门诊,现在基本上60%都是成年人了。门诊人数也有明显上升,“我们每个病人来了之后,都要采集初始的信息,其中患者照片是特别重要的,每个诊室都会有一个集中的照片文件夹,2014年时,我们正畸诊室的患者照片在200~300套,不算多,到2016年之后,照片就明显多了不少,基本上每个文件夹里可能就有500套以上的照片”。变化也在私立医院体现,瑞泰口腔是瑞尔集团旗下的一个连锁品牌,2012年创办,瑞尔集团副总裁、瑞泰总经理程小林告诉我,现在,前来瑞泰口腔正畸的患者中,20~30岁的人群已经成为主力,占总数的39%,其次是20岁以下群体,占34%。
把时间拨回到30年前,牙齿正畸主要还是一个被未成年人占领的口腔细分领域。周彦恒是北大口腔医院正畸科主任医师,原正畸科主任。他1993年从北大口腔医学院4年硕博连读毕业后选择留校,以专业正畸医生的身份正式参与到口腔临床工作中。1996年又去了香港大学,并在此期间成为中国大陆第一个通过英国爱丁堡皇家外科学院口腔正畸专科院员考试的正畸医生。之后回到北京大学口腔医院一直工作到现在,几乎见证了中国口腔正畸临床工作的30年变迁史。
在他的记忆里,上世纪80年代末,全国的专业口腔正畸医生加起来还不到200个。“那时候民众对口腔正畸知之甚少,根本不知道正畸是干什么的,还把正畸(ji)念成正畸(qi)。”来求诊的患者里,90%以上还都是小孩。周彦恒印象很深的一次是,有一个41岁的成年患者来找他种牙,因为牙齿咬合关系比较乱,无法种植,种植医生推荐来进行种植前正畸。患者带着怀疑的眼神来找他,无意间说了一句,“正畸好像是15岁之前小孩的专利”。在周彦恒看来,这句话代表了当时人们对牙齿正畸的普遍认知。也因此,一个普通的成年人戴着牙套会被认为是件很怪异的事。程小林在来到瑞尔集团之前,曾在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口腔医院门诊部做了10年的正畸医生,后来成为门诊部主任,他告诉我,自己是在2005年来到瑞尔口腔医院做了医疗总监以后,才开始大量接触成年正畸患者,但普通人很少,大多都是海外人员或有上镜需求的明星、运动员。“现在经常是孩子做正畸,妈妈也一起做。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
周彦恒几乎见证了中国口腔正畸的30年变迁史 (王旭华 摄)
周彦恒至今记得31年前自己做的第一个成人正畸案例,是作为正颌手术的辅助治疗手段而进行的。“成人来做正颌手术的一般都是大下巴这种比较严重的问题,对面貌的影响很大,甚至影响到正常生活了,需要通过动手术来把骨骼畸形矫正了,牙齿正畸作为术前术后的综合治疗手段,是正颌外科手术必需的。但是在那个年代,术前术后正畸治疗还是不够系统。”
短短几十年,牙齿正畸的门诊室里,成年患者成倍数增加,从寥寥无几到占据半壁江山。这当然首先跟庞大的错颌畸形群体基数有关。1983年开始,中国每10年左右会开展一次全国口腔健康流行病学调查。根据第四次全国口腔健康流行性病学调查显示,中国错颌发病率高达74%,对应错颌畸形患病人数在10.36亿人。这也是国家首次将错颌畸形发病率纳入统计,据相关专家的解释,新增该项统计的理由是,“过多摄入精细食物可造成颌骨发育不完善,‘地包天’‘大龅牙’、牙齿排列拥挤等错颌畸形患者越来越多”。张丽雯是中日友好医院正畸科副主任医师,在她看来,这么庞大的群体中,可能很大一部分人是在成年以后才认识到这个问题并着手解决的。“国外的患者,大部分口腔问题都是在青少年已经解决了。”相比之下,中国可能有很大一部分人因为口腔健康意识的欠缺,会把问题留到成年以后,“相当于还小时候欠下的债”。
不过,相比于追求口腔健康,成人正畸更普遍的动力无疑来自对美的诉求。这一点可以从前来就诊的患者诉求中得到明显的体现。张丽雯说,比例最高的诉求就是希望通过正畸改变嘴凸和牙齿不齐,然后是咬合功能和牙齿健康问题,“虽然只有一小部分患者会直接说,‘医生我的咬合不好’,但是跟他们聊了以后会发现,主要还是一个美观的诉求,只是不好意思直接说是美的问题”。
从医学层面判断,如果说牙齿不齐还是个兼具口腔健康和美观的问题,解决嘴凸就几乎完全与审美有关了。嘴凸不凸是有客观的测量标准的。沈晓提到,在医学上,有一条E线,也称美貌线或审美线,它连接颏前点和鼻尖点。如果上下唇唇峰在E线上或该线稍后0.5~1mm,则会认为面相三分之一的曲线最漂亮。反之,嘴唇超过了这条线,就会被认为属于“凸嘴”。直面型长相特点最早是由西方的医学专家提出,后来被写到牙齿正畸教科书里,指导正畸治疗。和西方人的鼻梁和嘴巴比较高不同,按照这一标准,中国很大一部分人的面下三分之一是凸的,在越来越西化的审美影响下,这部分人群也开始走进正畸诊室,以求进行改变。有意思的是,即使在国内,南北方也存在审美上的差异,广东、广西等几个偏南方省份的人因为基因影响,相比之下嘴更凸,沈晓遇到过一个广西的患者,在北方生活了很多年,特别希望改变自己凸嘴的问题,做完正畸回家之后父母却觉得丑,“因为父母身边都是嘴凸的人,会认为凸更好看”。
《猫鼠游戏》剧照

在追求美的道路上,隐形正畸技术的出现也帮人们扫清了一部分障碍。“成年患者有社交的要求,对戴牙套的美观程度要求比较高,在10年前,有整牙意愿的成年人可能因为不愿意戴钢牙套就放弃了,但是,2011年隐适美进入到中国以后,人们发现戴隐形牙套可以不影响社交、美观和进食。一下子激发了这部分群体的矫正愿望。”张丽雯口中的隐适美是一种隐形矫正器品牌,也是目前全世界应用最广泛的隐形矫正器。由美国硅谷一家叫艾利科技的公司于1998年推出,在它诞生之前,现代牙齿正畸过去的近100年时间里,一直都只有传统的托槽矫治技术。隐形正畸扩大了正畸的适用范围,也降低了行业的门槛,因为依靠电脑操作,即使一个全科口腔医生也可以轻易地掌握正畸技术。

和过去没有成年人来做正畸不同,现在,沈晓有时还需要试着劝退一些没有正畸必要的患者。有一次,一个刚刚大学毕业的年轻演员找到他们,希望做正畸治疗。几个专家会诊过后,判断患者的面形和骨骼都非常标准,完全不需要做。但患者就是觉得自己的嘴巴很凸,上镜不好看,最后劝导无果,只好在让她签署了知情同意书后,按照她的要求进行正畸。在审美面前,有时候功能要做进一步的让位。张丽雯遇到过有些患者希望把别的牙齿都整齐的情况下,留着小虎牙,从医生的角度讲,被排挤在牙弓外面的小虎牙没有承担咬合功能,相当于把合力分散在别的牙齿上了,不利于口颌系统的健康。但仍然会在告知患者弊端的情况下,优先满足他们的个性化需求。
“以前的正畸治疗完全是医生主导的,我说怎么做就怎么做,我说能结束了就结束了,现在基本上是患者提要求,我们帮助实现。”沈晓说。
尽管牙齿正畸并不能被归类于“医美”,但当人们对牙齿的美学需求日益增强,这项传统的齿科项目和医美之间正在产生越来越紧密的互动。一个明显的例子是前牙调整方案的变化。沈晓说,在过去,前牙摆到什么位置,更多是修复医生在选择做牙冠或者镶全口假牙的时候才考虑的问题。后来,正畸和美越来越息息相关后,正畸医生也开始考虑前牙牙槽粘片的摆放。“最早我们一般把尖牙和门牙两颗牙粘一样高,旁边的侧切牙稍微低一点,最后尖牙和门牙一样长。后来,我们看到大家说,这样粘出来的微笑是不漂亮的,慢慢就把门牙拽长一点,尖牙变短一点,让笑起来的时候上牙的尖牙、门牙和下颌唇有一个相似的弧度。”现在,沈晓他们也经常去听整形外科的课程,包括鼻子做成什么样子、鼻唇角和下巴颏的审美标准。

颜值的生意
周彦恒真正开始思考正畸和面部美的关系是在2001年到了美国之后。当时,他在一家美国正畸诊所做研究资料搜集时,顺便观摩学习了一个月美国口腔正畸诊所的诊疗与运营模式。他发现其中将近一半的患者都是成年人。“当时美国有种说法,牙齿的整齐和洁白是一个人的身份象征。”周彦恒对正畸与美学产生了极大的兴趣。2007年,周彦恒和学生共同开办了一家以正畸为主的民营口腔门诊“赛德齿科”。2015年,和更多的学生一起创办了连锁民营牙科品牌赛德阳光口腔,80%以上的业务都来自于牙齿正畸。“因为大家都想变美,所以这个市场是非常大的。周彦恒当时判断。
事实上,当时中国的口腔医疗已经出现过一轮投资热潮。周彦恒印象里,2013年是国内口腔医疗机构疯狂扩张的开始,那一年,光北京范围内的民营牙科诊所就有三四千家。2014年一个口腔领域比较轰动的投资事件是,联想控股向连锁民营口腔品牌拜博口腔投资10亿元,此后的一年的时间内,拜博口腔一口气新开了95家诊所。但此时,投资的一个大方向上的判断还是看好口腔健康市场。

《他人即是地狱》剧照

启明创投是国内最早投资口腔医疗机构的创业投资机构之一,早在2010年就投资了当时国内主打高端口腔消费的瑞尔齿科。启明创投医疗健康领域的执行董事高金达告诉本刊,口腔本身属于消费医疗,对医保的依赖比较小,因此整体受医保控费的影响更小。再加上市场化时间比较早,因此患者对民营口腔医疗机构的接受度也更高,这些都为当时的民营资本开展业务创造了条件。

2019年,在投资瑞尔齿科的基础上,启明创投又联合领投了赛德阳光数亿元人民币的A轮融资,高金达主导了对赛德阳光的投资。他告诉本刊,之所以选择赛德阳光,很重要的一点是看重它在牙齿正畸这一细分赛道的表现。虽然和瑞尔齿科一样同属于口腔消费,但牙齿正畸背后的投资逻辑已经产生了微妙的变化,区别于其他口腔医疗行为,它自带的“医美属性”驱动其成为口腔行业里面成长最快的一个细分领域。高金达及团队在调研市场后发现,“从过去的数据看,医疗口腔行业和细分领域的增长都非常迅速,其中正畸领域的增长比全科口腔行业的年均增长快一倍左右。”高金达强调,“正畸本身在口腔里面更偏‘颜值’管理这一块,因此,消费升级的属性会更强一点。”
成立于2013年的新氧医美是在2019年才上线的齿科中心,新氧医美告诉本刊记者,平台上齿科相关订单70%以上为矫正、贴面类齿科美学订单。至2020年11月,已经积累了近15万真人齿科矫正案例。“‘颜值经济’将成为加速口腔行业繁荣的重要因素,口腔医疗服务兼容了健康和美丽的概念,与过去相比,消费年轻化的趋势越加突出,而口腔医疗服务行业消费升级趋势正在进一步加速。”
在正畸赛道的上下游,资本正在陆续入局。安信证券研报显示,2019年牙齿矫正项目订单量同比增长75%,2020年,隐形正畸品牌“微适美”获得1000万元天使轮融资;专业从事口腔正畸生物材料的“瑞通生物”获得数千万元B+轮融资;口腔医疗器械研发商“朗呈医疗”获得数千万元B+轮融资。2021年2月,国内龙头的隐形正畸品牌时代天使在港股递交招股书。
当牙齿正畸和美紧紧联系在一起时,口腔医疗机构面对的人群和过去不一样了。知乎、微博、抖音、大众点评,甚至各种医美平台都成为争夺流量的入口,诸如“一白遮百丑,张嘴毁所有”“齿白三分俏,貌美齿为先”“上半张脸决定美,下半张脸决定丑”等强调口腔美的段子充斥着社交网络。正畸医生们拿着患者正畸前后的照片进行对比,强调牙齿正畸对容貌的改变究竟有多大。在源源不断的流量包围下,关于牙齿正畸的消费神话被一点点建构起来。

被忽视的风险
牙齿正畸究竟能给一个人带来多大程度的外貌改变?张丽雯提道:最大的改变来自侧貌线条的变化,即前后向的改变。比如,牙齿原来是前凸的,嘴巴包不住牙齿,收进来后,嘴巴自然就平了,从侧面看符合直面型的审美。第二个是笑线,一般我们追求微笑时,上颌牙弓的弧度和下唇弧度一致,如果牙齿上下参差不齐,这个弧度就不一致,当我们给它排到整齐的状态,笑线也就跟着改变。除此以外,还有一些垂直向的改变,比如说有的年轻人会觉得露龈笑不好看,有可能是上唇短,也可能是上牙槽骨的牙龈发育过度,牙齿正畸可以通过压低上牙,通过牙槽骨改建,牙龈会少量上移,一定程度上改善露龈笑。
但是,不止一个正畸医生提醒我,在网络营销话术中,牙齿正畸能带来的改变可能在有意无意中被夸张化。
新月今年27岁,已经做过两次牙齿正畸,一次是高中时,青春期里的她觉得自己的一颗门牙扭着并不好看,在老家的县城里做了正畸,后期,因为没有坚持戴保持器,在大学时又复发。第二次正畸是自己工作后。一开始也是抱着很高的期待,但治疗的过程里,医生告诉她,因为是二次矫正,前面两颗门牙的牙槽骨已经变得非常短,牙槽壁变得很薄,只能一点点地往上施加力。现在,已经接近尾期,按照标准的牙形,上牙和下牙的覆盖距离应该在0.5~1.5毫米,但是医生告诉新月,因为她的上门牙牙根太短,不能经常与下门牙碰撞,因此需要调大两者的距离。避免上门牙剥落的风险。新月接受了这个并不完美的方案。

《查理和巧克力工厂》剧照
与此同时,新月出现了“牙套脸”的情况。牙套脸这个概念最早是从鱼大吉创办的牙套之家的论坛里由患者自己创造的概念。鱼大吉告诉本刊,当时论坛的患者会把自己正畸前后的照片上传到论坛,慢慢大家发现,牙齿正畸之后,一些人的脸部会有一些变化,比如颧骨变高、太阳穴会有凹陷,整个脸部线条变得更不流畅。患者们就把这种变化定义为“牙套脸”。后来,这个概念就从论坛流传开来,在牙齿正畸患者群体中广泛传播。大概2016年,上海九院一个医生找到论坛,专门征集了两三百位有牙套脸的患者免费看诊,分析原因,研究结果还发表了论文,指出牙套脸和患者自身的面部结构有一定关系,牙齿正畸可以造成牙套脸,但并非绝对。新月比较幸运,通过后期的锻炼,已经得到恢复。但经历了几番波折,现在的她已经不像一开始那样的高期待了。
丁程则没有那么幸运。30岁的她一开始选择了隐形牙套,希望在不影响日常美观的前提下改善自己下巴短小、侧面微凸的缺陷。但进行到中途,正畸医生告诉她,隐形牙套不贴合她的牙齿,达不到有效的矫治,因此建议她换上了传统的钢牙套,去年4月,丁程换上了钢牙套。但今年1月份,整牙进行到后半程时,医生突然告诉丁程,她的牙齿发生了非常严重的牙根吸收,必须要停止整牙,“因为再继续施加外力,牙根就会吸收更严重,导致后面可能就会有掉牙的风险”。正畸只能中途急刹车,但是丁程当时选择了拔牙矫正,牙缝到现在还有将近三分之一没有收完,医院现给出的方案是后续只能用补牙的方式把牙缝补上。但30岁的丁程担心未来几十年的时间自己可能都要与一口高风险的牙齿相伴了。
“到现在来看,我其实是这样失败的一个状态。”丁程希望我把她的情况报道一下,“提醒各种大龄整牙的患者们”。丁程这样的情况在成人正畸群体里不算少数,知乎上有一个帖子叫《牙齿正畸的朋友们后悔了吗?》集中展示了牙齿正畸的另一面。分享帖里,有人整过三次以上,却均告失败;有人的牙齿受到不可逆转的损伤;有人在漫长的煎熬中抑郁。“正畸是我20多年来做过的最后悔的决定了,没有之一。”一个网友说。
《初恋这件小事》剧照
沈晓遇到过不少患者来做正畸时,会拿着其他患者的照片或明星的照片过来,说自己想做成什么样的。甚至具体到笑起来的时候露几颗牙、牙龈要露出来多少、下唇和上颌应该是什么样子的。有的患者还会根据自己在网上看到的科普文章,来明确告诉正畸医生,自己的嘴唇角精确到多少度是最漂亮的。沈晓遇到过最夸张的患者,每次来了之后,都会先拿着镜子和她聊很久,细化到一根牙线的移动距离。
每当此时,沈晓都会提醒他们,正畸在改变面相上有其局限性。“正畸的成功尤其是在美学上的成功,跟很多方面有关,包括骨骼,下颌骨、鼻尖和肌肉等软组织的相互配合。有可能正畸医生只变了一点点,患者就发生了很大的改变,但它并不是单靠医生就能实现的。可能一模一样的治疗,在一个人身上能发生显著改变,在另一个人身上就不会。”沈晓说,“整个面部的审美并不是你的牙齿变了,就一切都在变好。”
(文中田田、丁程为化名,感谢实习记者李玥、江紫涵对本文的贡献,本文刊载于《三联生活周刊》2021年22期)
END
本文作者:李秀莉
微信排版:然宁

微信审核: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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