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医的生活和故事………………
《牙医诊所影射的世界》——读沙马一组新作所感
作者:楚雨
(一)、探寻人类灵与肉的精神之旅。
是不是每个人结婚后都面临着两面性或者多面性,沙马的新作《结婚后》的确是个令人思考的话题。我个人认为纯粹的艺术家很难把艺术和家庭生活协调处理好。当然,这本身的矛盾就不足够构成威胁。但一个人的悲伤是自己的悲伤,另外一个人也许看不见他外形的变化,比如脱发。既然外形的变化她都视而不见,那么,内心的疼痛和纠结呢,谁又真的能意会?
作品中的“我”也许是个比较细腻的人,他会细心观察到爱人每天更换的内衣乃至季节的更迭,但他有他命定的无法诉说的疼痛,这不仅仅是一个人的,也是一个群体乃至婚姻体制(这个词慎用,但我还是用了)的悲哀。所以,牢骚是存在的,它会不会不关痛痒。
如果说悲伤不是肉体上的,就简单地
否定了我这个人。钥匙
抵达了锁芯,发出“卡啦”一声
这一天就没什么危险。我将这个
告诉了她,她摇摇头
随手将戴在我脑袋的帽子扔了出去
——《结婚后》
这一切不能不让人感到通体透凉。当然,没有这个经历的人是无法理解的,或者说并不是每个人的神经都那么敏感。那么,被随手扔掉的仅仅是帽子吗?或者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精神上的忽略。
(二)关于写作领域的冒险与突围。
《窗外闪电,读希姆波斯卡》这首诗应该是沙马的新作里我个人认为比较有代表性的。题目写得很也诱惑人,会让读者涌现很多联想,窗外有闪电的某一刻我们也曾经做过些什么。因为诗人提到他在读希姆波斯卡的诗集,我好奇也拜读了一下,也许是翻译的问题,希姆波斯卡应该就是辛波丝卡,波兰女诗人。在这里我插入一小段关于她的介绍:“一九五四年,第二本诗集《自问集》出版。在这本诗集里,涉及政治主题的诗作大大减少,处理爱情和传统抒情诗主题的诗作占了相当可观的篇幅。一九五七年,《呼唤叶提》出版,至此她已完全抛开官方鼓吹的政治主题,找到了自己的声音,触及人与社会,人与历史,人与爱情的关系。在一九六二年出版的《盐》里,我们看到她对 新的写作方向进行更深、更广的探索。”这仅仅是我个人对辛波丝卡的好奇而想了解。
作者把他的阅读感受通过诗歌间接地传递给读者。
在波兰,她的窗前
也有过闪电,她在干什么
哦,她在写诗
为她儿子写诗
她说“我对我所走过的路,比飞鸟还要清楚”
问题是她该如何
从她男人的目光中脱开身
站在桥头上
大声喊也无济于事
——《窗外闪电,读希姆波斯卡》
借用一个人的声音来传递自己内心的声音,所以人和人之间某些时刻几乎是相互理解,如同我们阅读到某人的文章,感觉是他在替我们说出我们还没来得及说出的话语。这估计也是博尔赫斯所提到的阅读的乐趣。当然作者不仅仅是要表达这些。
他想入非非,说波兰是个火锅城
大街上两腿夹住啤酒瓶
开盖子,喷出白色的泡沫
吧,多带劲。忽略了一个写诗女人
性格,疾病婚姻或心理上的悲观。
——《窗外闪电,读希姆波斯卡》
阅读到这里,我们的内心也充满悲凉,关于人世,关于婚姻。关于心理疾病,关于命运。而人在这长久这样的疼痛之中是否也渐渐麻木,所以波兰沉默了,这也是诗人乃至阅读者的困惑。
而我呢,下雨的时候就躲在
卧室里看三级片,呜呜地喘气,然后扭紧
闹钟的发条
咔嚓,咔嚓,我感到自卑
写诗的时候
我也是绷得紧紧的
为了准确地描述这个
我照镜子转动身体。哎,有的地方
很糟,只需死一部分
就不至于像她诗中怀揣最后一块硬币
四处游荡的虚无主义者,他在一家
破旧的旅馆里穿着短裤
自杀了。窗外闪电,没人听见他倒在地板上的声音
——《窗外闪电,读希姆波斯卡》
在这里,作者描述一个写作者在创作中的状态,他让我想起邵岩先生曾经发给我的一些关于他个人在创作中的工作照。一个创作中的人进入某种状态是非常打动人的,大部分人都不愿轻易地把它和盘托出。这里作者非常清晰准确地描述了某个当下的状态,它是现在的,也是历史的。它记录了精神创作领域的真实状态。在某种意义上他和波兰的诗人在精神上也是对接的,和整个人类所有的创造都一样令人尊重和钦佩。正因为内心环抱着火在突围,哪怕这一切看上去多么虚无。诗歌里,一个人自杀了,窗外闪电,没有人听到他倒在地板上的声音,诗人把它写成诗歌,也结束了所有不切合实际的幻想。时间在这里垂下它颤抖的翅膀,多么疼痛。
(三)、命定的悲观主义的诗人本质与关注当下人的生存状态。
也许是某种书写本能的警觉令沙马兄记录下他所经历的林林总总。一个人能正确地认识身体和心理的变化也是他写作上的某种突破。游戏的姿态、自我调侃、戏谑、怀疑乃至更深层次的无法言说的悲观主义。在这个时代里,特别是在中国,要打破传统而更深入地进入这个时代的前沿,这的确需要勇气。
我说他
到了精神病医院他双手捂住耳朵大声说
蛋糕里有炸弹,大家同时
缩回脑袋,他拍着双手哈哈大笑。到了我家
他说我父亲不该和马戏团里
的女人私奔,像只蝙蝠飞了出去,还有
比这更下三滥的吗?我朝他打手势,他无视于我
以为我感觉不到自己看到的东西
以为我一生都是疲沓沓地
活着。
——《五十岁以后》
这是一个男人对于大家都习以为常的事物的焦虑,这样的焦虑似乎正在寻求突破,也许也是诗人有别于常人的敏锐与责任感。它不再是隔靴搔痒,而是深入令人疼痛的部位并不断告诫,这些腐烂的是该改变甚至抛弃。但诗人没有直接说出,他需要引领读者去思考,并得出自己的判断,这无疑是巧妙的。
他这样挺有趣的,不像我
天天心神不定,打喷嚏,四处张望
为了安静下来
我将一只杯子里的水,倒进另一只杯子
分不清A和B的关系
以为悲剧的起源来自于
人超感觉层中另一个自我较低层次上某些嗜血成分的困忧
——《五十岁以后》
作者一次次坦露自己内心的忧患意识,企图唤醒人们麻木的内心去关注它们,这也让作者和读者之间产生某种私密的分享与体验。它让读者参与其中,并不是被动地去接受,而是积极地参与作者所阐述的困扰。没有读者的共同合作、思考,诗人所言说的意义将会被削弱。
我多少有些悲观,坐在门口吹泡泡糖
吹一个,炸一个
啪啪,啪啪——
倘若没有灵魂,还是挺快乐的
路过的女人看到了
我就闭上嘴,不让她看到我的舌头
我习惯将一些非理性/的东西藏在很短的时间内
怀疑相对论。吹一个,炸一个
还有什么指望
日子一天接一天
我对球体内的空间不抱什么幻想
喘气时还要意识到/地球在天天运转,眨眼间
也会爆炸的。我是一个
不想明天的人
干嘛担心灵魂和肉体分开的那一天
——《我多少有些悲观》
在这首诗歌里,作者把他的悲观主义宣泄得淋漓尽致。悲观主义所对接的仍是作者所要表达的关于灵魂、非理性思考、怀疑相对论、地球爆炸乃至于灵魂和肉体分开之类的思考,这也是很多哲学家都无法给出答案的思考。它似乎时时刻刻都在困扰着我们每个写作者的心灵。是什么让诗人们一次次地发问。当然,它的悲观是建立是写作与思考之中,这关系到每个写作者的内心与灵魂。它也许没有答案,也许不需要答案,它在于一次次地追问,一次次地寻求之中。
(四)艺术投入它所制造的光圈并映射了整个世界。
个人感觉沙马兄对牙医或牙医诊所的偏爱很奇特。一个牙医诊所,它足够影射整个现实世界,以及它所包含的哲学思考,非常有趣!个人觉得沙马兄之所以偏爱牙医一定和他某种个人经历息息相关。这让我想起,末日丫鬟去年眼睛发炎就医也曾经牵动了我们几个好友的心,这也就有了后来他在长诗《兄弟》里 的“眼睛坏了,可以冥想/冥想坏了呢/冥想坏了,可以睡眠/睡眠坏了呢/睡眠坏了,可以变成植物/植物坏了呢/植物坏了/幸好眼睛坏了”。一个人亲身经历过的事件一定会引发他对此相关的思考,这样的经历通过艺术家思考之后它所带给读者的感受必定不一样。当然生活的事件在艺术里早已加工甚至变形过。它甚至对作者本人也产生排斥。
医生说脑子不好,判断不了什么
我有些不以为然
怎样才能说些上牙不碰下牙的话?
我费尽了口舌,除非天天发出喔,喔——啊,啊——
在这个空间里感到自由吗?自由/得涉及到我在想什么
牙根腐烂了,我有啥办法。我活在汉语里
时常咬文嚼字,碰得牙齿嘎嘎响
医生认为我中区神经出了问题,指令不统一
使牙齿独立了
——《关于牙齿》
这里,荒谬的、客观真实的、不和谐的、思想的、隐喻的、双关的等等把诗歌元素发挥得淋漓尽致。
没看到的东西。到了这个时候,我觉得舌头
(那么柔软灵活)挡在
锋利的牙齿之间是件麻烦的事
要是饶舌的话,别人会不高兴的。
大象的牙齿多好,鳄鱼,老虎的牙齿多好
我惶惶不安。我的口腔
只占我人体空间的一小部分
还得天天担心它会出问题。医生建议我装上
牙套子。不,不,我说
我一生都反对套子里的东西。
他白了我一眼,别傻啦,你想,什么都是
赤裸裸的,多可怕。我游移不定
出了诊所,我一边走一边练习着说些上牙不搭下牙的话
——《关于牙齿》
我记得我曾经在评析沙马的一首诗歌里提到,沙马的诗歌有着反诗歌的倾向,也就是把诗歌写得不像诗歌。这对写作者和阅读者的要求都比较高。的确如此,所以这样的方法只会迷惑一般的读者。当沙马写出他对世界感受的时候事实上已经震惊了读者。它积极的一面是促使你不断去思考,当你面对生活的压力时将不再茫然失措。
在我们震惊的同时去思考,我们所处的时代,我们的生存环境,我们所要的是什么。爱与恨。思想与困境。灵与肉。时代发展的趋势,个体和整个大环境对抗与和谐。在诗歌里,永远需要真正的倾听者,这也就是诗歌永恒的魅力。
2011-1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