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医的生活和故事…
麻辣牙医裴振玉,从部队普通一兵到四军大,到部队团级干部,回忆军旅生涯。
长治,夜雨,无眠。
我的连长,走了。
夜空中细雨蒙蒙,云层之上,或许是满天星斗,不知哪一颗是他在闪烁。
四维上下,古往今来,人类个体的生命从来都是微不足道的,即便是地球本身,也只不过是浩瀚宇宙中的一粒微尘,但在漫长的生命历程中,总会有几个人在你的心底留下深刻的印痕,就如我的连长,是我生命中无法忘却的纪念。
下午的夕阳里,驱车西入太行,奔赴山西长治,一轮红日西垂,太行雄浑壮美,倦鸟归巢,烟云低垂, 穿行过一个又一个隧道,明与暗,交错辉映在窗外。阴阳交替,或许是一个永恒的规律,生死轮回,无法被打破,世间与世外,又有多少已知与未知,我只想说,连长,你在天堂还好吗?
羊城广州,7月29日的午后,我正沉浸在毕业20年同学会的热烈与喧闹中,准备讲述四医大不得不说的故事,手机铃声响起,长治来电,不祥之感油然而生。消息传来,连长于三十分钟前进入急症抢救,我失神地走到喧闹的大厅门外,心内一片凄凉,三十分钟,或许是连长留连这世间的最后时光了,窗外,广州的午后,阳光明媚刺眼,而我,泪已成行,我尊敬的那个人去了。
月初,肝癌晚期的连长打电话说身上起红疹了,问我何故,我心惶恐,只能说是药物的临床反应,鼓励他坚持与病魔做斗争,7月9日,我和小蔡既匆忙驱车赴长治探望,长治医学院的病床上,连长明显消瘦了,遍体红疹,肝功受损后雌激素灭活不良的迹象,令人伤感,十几分钟的探视时间,更多的是眼神的交流,兄弟情深,言语不多,此处无言胜有言,他的眼睛也湿润了,用简短的词句表达着心意,我只是笑着向他握拳示意加油必胜,一如当年他给我们的鼓励,不敢让他情绪太波动,还是要走了,我轻掩上病房门,不忍离去, 侧身从廊窗斜望进去,连长无力地坐在病床上,也正不舍地隔窗望过来,四目相视的那一瞬,悲伤刺痛了我内心最柔软的那一处,当年那个英武的黑大汉,笼罩在一片忧伤的孤独里,二十多年前,当年少的我在人生的歧路上彷徨时,是他给了我信心勇气与前行的力量,此时,做为医生的我,知道留给他的时日无多了,我能为他做什么?我无能为力,思量于此,五内悲凉,与兄一别,何日再见!
病房里床前的交流中,连长的本意是不愿汽车连的战友们都来探望他,那个倔强的汉子想保持他最后的尊严,但我还是拂了他的心意,和排长商量后旋即告知各地汽车连的兄弟,相续来长治探望,只是想,在他尚且安好的时节再见上一面,但内心深处,仍是拒绝承认那一天真的会到来,然而二十天前的那一别,竟成永诀。
六月初,陪连长赴京就诊,先赴北京肿瘤医院,我小妹也赶来一起陪伴,拿到令人失望的结果后,又赶至302医院再找专家印证,病情恶化,已是沉疴无起回天乏术,连长即决定返长治休养,那一天在302医院,当争取加入特效药临床试验免费对照组计划的最后一丝希望破灭后,我觉得天空都是灰色的,与兄挥手作别,我不敢哭,看他转身离去,背虽微驼,但步伐有力,连长的背影渐行渐远,直觉内心无奈无助,这世间不知有多少人会在故人的留恋中一去不回头。请珍惜身边的友情与亲情,因为生命中,有一些人和事,会象指间流砂,挥手之间就已飘散无回。
半年前,连长途经石家庄,一众往日战友热情相聚,连长频频举杯,觥筹交错间意气风发。
一年前,我和小蔡赴大城探望连长,继而一起转赴大邱庄一醉方休。
两年前,汽车连战友重聚长治基地老部队,众兄弟情深义长把酒言欢,此情此景历历在目,而今恍如隔世。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此事古难全。
二十多年前,我是连长的文书,一心想要报考第四军医大学,因为我小妹已在四医大护理系就读,在当年这可能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汽车连给了我一个安逸的环境,连长给了我奋发前行的激励和动力,连队学习室里多少个不眠的深夜,我每每察觉连长悄悄推开门缝,门外幽暗的灯光中,他从外面望往过,查看我是否在用功读书,那对视的一眼,那一刻,我暗暗发誓,我会努力成为你的骄傲。
94年的7月,我的入学通知书还未到来的日子里,连长焦急的脸更黑了,与我相伴三年,他希望我有个大好前程,当四医大的录取通知书到来时,那个冷脸的汉子也喜形于色了,连长,我军中的兄长,他悲伤着我的悲伤,他快乐着我的快乐,那个与我同喜同悲的人走了,这是我的悲伤!
那年的那一夜,你在门外,我在门内,相视的那一眼,充满希望。
今年的那一天,你在窗内,我在窗外,相视的那一眼,充满忧伤。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
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
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以一首《诗经.秦风.无衣》献给同样喜欢文史的我的连长。
长治,夜雨,无眠。
云层之上,满天星斗,连长,你一定是今夜最闪亮的那一颗。
2017.8.3 凌晨 裴振玉写于上党